2008年9月1日星期一

朝核危機是亞太地區穩定的契機

當總理溫家寶剛剛於二零零七年四月上旬完成他在日本的「融冰之旅」,美國、日本、印度卻在四月的中旬開始了三國首次聯合軍事演習。在此之前的二零零七年三月十三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與到訪的澳大利亞總理霍華德簽訂了「日澳安保條約」,「條約」的中心內容聲明:日澳兩國決定設置由外交、防務官員組成的「日澳安全保障磋商委員會(2+2)」,並就救災、反恐、情報共用以及共同軍演等方面合作。一個以美、日、澳、印為首,目的在亞太區內圍堵中國的軍事同盟自此隱約成形。

隨著上世紀九十年代前蘇聯及東歐社會陣營解體以來,全球政治格局正朝單極方向發展。美國不但成為世界第一經濟及軍事強國,而且在進入廿一世紀之初主導了全球政治和軍事形勢的發展方向。

朝核危機引發六方會談

在中東,儘管美國及其盟友英國未能獲得聯合國安理會授權,美英聯軍仍然在二零零三年三月廿日,以伊拉克擁有大殺傷力武器為藉口,啟動了對巴格達的大規模軍事侵略。四年多過去了,以美英為首的十六萬聯軍仍然陷入與伊拉克武裝力量的遊擊戰中。在亞洲,朝鮮半島局勢由於朝鮮發展核子軍事裝置而轉趨緊張。正當美英聯軍在伊拉克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剛剛於二零零三年四月中旬結束,美國已急不及待就朝鮮核武問題展開了積極的外交工作。零三年四月下旬,美、中、朝在北京就後者的核設施問題召開了「三國會議」。雖然平壤多次堅持必須首先與美國就核設施及美方曾經承諾的經援問題展開「雙邊會談」 (Bilateral talk),才願意進入「多邊會談」(Multi-lateral talk)的階段。然而,緊接著韓國總統盧武鉉於二零零三年七月上旬訪問北京,並且和國家主席胡錦濤見面;以及中國外交部副部長戴秉國以特使的身分,於七月中旬在北京、平壤、和華盛頓三地之間「僕僕風塵」,為朝鮮半島危機的解決進行積極的斡旋工作後,朝、中、俄、美、韓及日本以「雙邊談判的框架」就相關問題於在二零零三年八月至零五年十一月期間在北京先後展開了五輪的「六方會談」。可惜的是,五輪的「六方會談」也未能談出一個各方都滿意的具體解決方案。

二零零六年十月九日,朝鮮半島的緊張局勢由於平壤試爆了一個核子裝置而達到了臨界點。對於北京而言,平壤這個行動具有正反兩面的意義。首先,中國需要有一個和平穩定的周邊環境來發展經濟建設。朝鮮與美國之間的矛盾,一方面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抑制美國及其在亞洲的盟友-日本-對亞洲地區事務的干預,特別是「臺灣問題」。而另一方面,如果平壤在朝鮮半島擁有軍事上的絕對優勢,朝鮮半島的局勢可能失控,這種情況並不符合中國的利益。

周邊鄰國態度影響朝鮮局勢

朝鮮半島局勢是否能夠維持穩定,本質上決定於南北雙方人民的意願,但朝鮮半島周邊鄰國的態度對半島局勢的好壞卻起著催化的作用。

自從韓國前總統金大中推行了「陽光行動」,以及隨後親自訪問朝鮮的「破冰之旅」,為南北雙方接觸取得了一個突破性的成果後,南北雙方在「血濃於水」的「民族意識認同」下加強了兩地人民的交往.兩地人民親屬並且在相隔五十多年後多次獲得安排見面。對於韓國人民而言,兩地親人團聚的感人場面仍然歷歷在目。南北雙方;特別是韓國,並不希望這些成果一朝「化為烏有」。其次,韓國是第一個從亞洲金融危機恢復過來的國家,經濟起飛的勢頭直追日本。綜觀亞洲金融危機後地區內國家的經濟復蘇和發展情況,除了中國位元列第一外,韓國的經濟發展顯然是「前途無限」。因此,不論是一般的老百姓、商人企業家們、以至韓國的朝野,都不希望南北雙方在這個時候再起干戈。從盧武鉉總統就任以來,先後訪問美國和日本,然後還是於二零零三年的七月上旬訪問北京的行動,並在朝鮮試驗了一個核子裝置後仍然採取了克制的態度看來,韓國處理朝鮮半島危機的策略顯然是走了「對頭路」。

日本對朝鮮核武問題的心情,看來比韓國來得更加沉重。日本對朝鮮半島局勢的擔憂,最少是基於下列四個原因。首先,日本和朝鮮人民在歷史上有過一段「很不愉快的時期」。日本曾經統治朝鮮半島這個殖民地長達三十多年之久,為朝鮮人民帶來了不能忘懷的痛楚。對於日本而言,假若朝鮮半島上南北雙方的關係轉趨友善並最終統一,鑒於日本和朝鮮人民「歷史上的傷痕」,日本對這個統一後的鄰國有一種「潛在威脅的預感」是可以理解得到。其次,如果朝鮮半島上南北雙方關係轉趨惡劣從而引發軍事衝突,東京恐怕平壤會將日本視為與韓國和美國同一陣線而可能會遭「池魚之殃」。況且,朝鮮半島上南北雙方一旦開戰,美國和日本很難得以避免捲入漩渦。再者,自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的韓戰以來,朝鮮半島一分為二,韓國的存在被日本視為一道阻隔朝鮮的屏障,如果韓國被朝鮮武力統一,這道軍事緩衝地帶將會從此消失。最後,朝鮮的導彈技術在最近的幾年間發展驚人,不但直接威脅韓國的安全,而且試射的範圍已能涵蓋日本本土。

起碼基於上述的四點考慮,著力維持朝鮮半島處於一個長期分裂並且不和亦不戰的狀態,便成為日本處理東北亞問題政策的「最優解」(Optimal solution)。

對於美國而言,朝鮮的常規軍事實力在現階段對美國並不具備任何威脅。況且,朝鮮現時的經濟條件亦未有能力在一定時間內對大規範的常規軍事行動作出足夠的後勤支持。但是,發展及使用小型的大殺傷力武器,例如可攜性核子軍事裝置來做成大量的人命傷亡,是朝鮮以現時的國力,能夠與如美國的這些超級大國討價還價而又具有「殺傷性規模經濟」效益的手段。

由於「九一一」的夢魘影響了美國對所謂「不友好國家」的政策由「事後追究」轉變為「主動出擊」,期望最終能夠對類似的恐怖襲擊得以「防患於未然」。所以,美國對所謂「邪惡軸心國」成員之一而又可能擁有三兩件核子武器的朝鮮更是「耿耿於懷」,何況朝鮮最終證明了本身具有核武的軍事能力。鑒於朝鮮的地理位置以及國際關係網絡並不能與伊拉克的「個案」相提並論,而後者已經使美國在軍事上泥足深陷,因此,華盛頓要是希望能夠有效地處理朝鮮問題,就必須要有「投鼠忌器」的態度,往後在北京舉行的「三國會議」以及其後的五輪「六方會談」,就是在這種背景的情況下得以召開。

國際權力均衡有利和平

從一個較長的歷史角度來看,歸根究底,國際間能夠維持長時期的和平穩定,國與國之間政治及軍事力量的均衡及相互制衡從來就是必然的要素。在前蘇聯和美國五十多年的冷戰時期,儘管有一件「古巴飛彈危機」的事件,總的來說國際間還是維持了一個較長時間的和平穩定。然而,時移勢易,當前蘇聯及東歐社會主義陣營解體以後,部分前東歐社會主義國家更脫離變天後的蘇聯而投向美國及北約的懷抱,美國成為全球唯一的經濟及軍事強國,國際間的政治和軍事力量平衡從此發生了根本的改變,軍事衝突由是「此起彼伏」。更令人擔心的是,這些衝突主要是由冷戰結束後剩下來的超級強國及其盟友所主導。廿十世紀末巴爾幹半島的軍事衝突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自東歐社會主義陣營解體後,前南斯拉夫由於種族及宗教衝突而發生內戰,美國及其北約盟友乘機對巴爾幹半島這個曾經燃起「第一次世界大戰」烽火的「兵家必爭之地」,通過聯合國安理會授權以平息「種族滅絕」為藉口出兵,前南斯拉夫從此「天下六分」。基於政治及軍事力量的均衡,是維持國際間和平穩定要素的邏輯,重新建立一個國際間政治及軍事的相互制衡力量,從而起碼能夠使局部地區在短至中期維持一個「不和亦不戰」的狀態,是自後冷戰時期以來,國際間能夠維持和平穩定的重要戰略部署。

站在中國和朝鮮半島南北二方的利益立場來分析,朝鮮半島問題既是「危機」,亦是「契機」。為了要實現國家復興的目標,中國一方面不時對國際社區聲明和平發展是中國的長期國策,從而儘量減低國際社區由於「中國威脅論」宣傳戰所引起對中國崛起的猜忌,而另一方面卻通過「經貿外交」的戰略致力發展周邊睦鄰關係,從而維持中國周邊地區政治及軍事形勢的穩定。然而,從現實意義的角度出發,中國著力於維持中國周邊地區政治及軍事形勢的「絕對穩定」,比維持中國周邊地區政治及軍事形勢的「相對穩定」的難度較高並且成本高昂。

就以朝鮮半島核危機為例。以朝鮮這樣一個經濟條件如此困難的國家,最終能夠實實在在地成功試爆了一個核裝置,這個「試爆」在在顯示了「兩個事實」。第一,朝鮮已經掌握了相關核技術的知識水準以及擁有一支核技術人員的隊伍,而這樣的技術知識水準以及相關的技術人員隊伍並不會由於朝鮮宣佈關掉了這個核設施而消失。第二,如果朝鮮是依靠自供自給的基礎來製造這個核爆裝置,這個「核試爆」則顯示朝鮮已經具備了製造核武從部件、裝配、到試爆的物質後勤支援能力。這「二個事實」卻引起美朝二方在往後的博奕部署。

首先,不論美國、日本、抑或是韓國沒有可能不明白這「二個事實」的客觀存在。現在,由於朝鮮已經向國際社區證明關掉了甯邊核反應爐,因此,美國及其盟友必須要理行承諾而對朝鮮提供相應的經濟援助,從而改善朝鮮的經濟困難。然而,由於朝鮮現時所擁有的「核武潛力」不會由於甯邊核反應爐的關閉而從此「煙消雲散」,誰也明白到朝鮮的經濟條件一旦得到改善,軍事上的物質後勤能力亦會相對地加強,美國及其盟友的物質經援無疑是間接協助朝鮮獲得總體國力的提升,這種情況的出現並不是美國及其盟友的本意。具備了這個博奕的「共同知識」(Common knowledge),美國及其盟友是否會實現對朝鮮長期提供實質經援的承諾便成為一個疑問。

其次,在朝鮮於二零零六年十月核試爆之前,五輪的「六方會談」都幾乎陷於僵局,美國並凍結了朝鮮在澳門匯業銀行的2500萬美元資金。然而,自從朝鮮的核試爆後,相關的問題卻「迎刃而解」。現在,朝鮮已亮出了擁有「核武潛力」的底牌,面對美國是否實現經濟援助的承諾的不確性,如果朝鮮真的完全關閉了所有的核設施,朝鮮將從此失去一個可以和美國討價還價的籌碼。假設朝鮮擁有「核武潛力」是可以爭取得美國經濟援助的主要因素,為了要保證美國以源源不絕的經濟援助,來作為交換朝鮮不發展核武器的條件,朝鮮的核技術人員隊伍和相關的物質後勤支持設施,就算不是秘密地進行運作,也將會長期處於一個「准啟動」的狀態。至此,現階段的朝鮮半島局勢是否會朝「無核化」的方向發展,已經超出了中國可以協調的範圍之外。

韓國對朝鮮核試爆的反應並不如預期的強烈,其中原因起碼有二。首先,韓國在過去多年間已經與朝鮮在一定程度上建立了固定的溝通模式,南北兩地親人並且多次獲得安排團聚。與此同時,韓國近年來對朝鮮的物質支持亦使朝韓關係自韓戰以來處於最好的時刻,因此首爾並不認同平壤會核襲韓國。其次,眾所周知,韓國與日本就獨島主權發生爭議。在國家主權的問題上,朝韓的態度顯然是堅持一致。礙于韓國和日本名義和實質上都是美國在亞洲的盟友,韓國因此未能與日本在獨島主權爭議上作出過份的反應。朝鮮的核問題卻間接幫助韓國對日本在獨島主權爭議上產生某個程度的制約作用。

朝核危機對中國的啟示

以現時的國際形勢而言,中國與美俄兩國在世界政治舞臺上鼎足而三,近年來中國表現在經濟和軍事上的總體國力的提升,已經引起美國的嚴重關注並在地區範圍內拉攏盟友來進行圍堵中國的部署,中國不應該也不可能在短至中期內全面解決朝鮮半島(核)問題,只要能夠將問題控制在「儘管不和但亦不戰」的狀態下,不論對中國或對朝鮮半島南北雙方以至亞太地區在短至中期都有好處。

自從中俄在本世紀初完全解決了兩國的邊界問題後,中國受到來自北方強鄰威脅的問題已經「基本解決」。現時,中國的西鄰有巴基斯坦和印度在宗教、政治、以至軍事上的矛盾。在中國的南疆,於廿世紀七十年代末和中國有過軍事衝突,並最後被擊敗的越南正在積極進行經濟改革。然而,隨著中國自上世紀經濟改革的成功所帶來的總體國力的提升,遠則引致作為全球一霸獨大地位的美國的猜忌,近則刺激了在上世紀與中國有過兩次戰爭傷痕的日本。面對迅速崛起的中國,加上中日歷史傷痕的心理作用,日本義無反顧地為美國在亞洲充當遏制中國的「馬前卒」,近期更為美國在印度、澳洲、和蒙古之間為構築圍堵中國的同盟而「僕僕風塵」。

緊接著港澳回歸後,臺灣的「統獨問題」擺上了議事日程。對北京新一屆領導層而言,未來五至十年間能夠順利解決臺灣問題,或者起碼可以有效地阻止臺灣走向獨立,可能成為發展經濟任務以外另一個重要的歷史責任。然而,解決臺灣問題的根本阻力並不是來自臺灣本身,而是來自美國的「策略性干預」和日本對台獨勢力暗地裡的支持。因此,如果北京希望順利處理臺灣問題,能否有效化解美日對臺灣問題的干預是問題的關鍵所在。而朝鮮半島政治及軍事形勢的「驟張驟弛」,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美日對亞洲其他地區事務干預的力度。從這個角度出發,朝鮮半島危機一日懸而未決,美日對臺灣問題干預的部份「資源」將會鎖定在朝鮮半島問題上。

朝鮮半島局勢的「驟弛驟張」,不但在一定程度上有利於中國處理臺灣問題,同時亦有利於亞太地區能夠在一個較長時期內維持相對的和平及穩定。由於美國已經在亞太地區築起了圍堵中國的「隱約同盟」,朝鮮半島危機不但有著消耗美國及其附庸在亞太區內遏制中國資源的作用,同時亦可以對亞太區內其他有意向美日靠攏,參與圍堵中國的國家產生了「獨善其身為宜」的示範效應,間接減低了亞太區內發生軍事對抗的可能性,並且為亞太地區營造一個相對穩定的政治環境,從而使區內的國家得以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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